那些穿白襯衫的日子

2015-07-09 11:33:43    來源:   作者:任詠秋  點擊數(shù):

       信用社屹立在斜陽下的風(fēng)口上,冬季的寒陽本就是一味奢侈,可我依舊不吝那一席好似偷來的溫暖。我喜歡依靠在營業(yè)廳的角落里發(fā)會兒呆,也喜歡從櫥窗的角度看窗外來往的路人,在腦海里幫他們渲染一下看似簡單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 日復(fù)一日,不變的鄉(xiāng)間小路,不變的信用社辦事廳,迎來一批批年輕的信合兒女,也送走一輪輪正在老去的窗外路人。記憶停止在那一聲“按密碼要按免提不”,我自定義的高素質(zhì)高內(nèi)涵兵敗于此,啼笑出聲。也許我的笑聲觸及到了一個老人最卑微的自尊,他溝壑縱橫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彎尷尬的笑,但也淡化了些許存折丟失后的憂傷,不過眼角還是有一抹讀不懂的哀怨。“我沒讀過書,你別笑我哈”,他努力的做著解釋,接著就是最簡單的沉默,或許他也覺得解釋的那么牽強,可能他早已習(xí)慣生活在最底層,習(xí)慣被忽視,習(xí)慣被嘲笑,對于糧食直補和低保就是他們在銀行最高額存款的人來講,是不是要得到平等的待遇也是一味奢侈?我自以為是的解讀著他心里的東西。那一天,我清楚的記得,他穿著一件藍色中山服,泛著暗黃,而我穿著一件白襯衫,那種看似很樸實的白……

       發(fā)生在老人身上的故事還在繼續(xù)著。一天他佝僂的身軀再次出現(xiàn)在營業(yè)大廳里,懷里摟著看起來很寶貝的東西。艱難挪動著腳步,終于一步步湊到窗口:“上次給我掛失的那個女娃在不啊?”我一眼就認出了他,還是那一張溝壑縱橫的臉,還是那一件藍色中山服,可能這次不像上次那么匆忙,衣服依然泛著暗黃,卻很干凈。今天的他越發(fā)憔悴,卻沒有了之前的憂傷。“你找她什么事?”我知道他沒有認出我來。“我給她拿點花生,剛出土的新花生呢”,說著,他自豪地拍拍他懷中的“寶貝”,“哦,她不在哈。”雖然對她懷里的花生垂盼已久,但回想上次的無禮,我必須拒絕。老人臉上一陣失望:“那我下次再來。”不知道我在老人的記憶里會是什么樣子,既然能想著給我送花生,那一定很善良。想著,心里的愧疚越發(fā)膨脹,羞愧上次對他的嘲笑。其實,他只是一個只記著你的好的樸實的人。于是,下一次,下下一次,他一直來,終于在有一天我穿回了原來的那件白襯衫,他也終于認出了我。躺在他懷里的那包花生,早已化作一路感激,來來回回十幾里山路,是對樸實最好的詮釋。也許我在他心里的樣子,就像那件白襯衫一樣美,美得能幫助他“找回”丟失的存折,美得能找回他唯一的經(jīng)濟來源。他就是那么憨厚的一個人,憨厚老實得只記得住我最美的樣子,而愿意原諒我無知的過錯。

       從那以后,每逢逢場天他都會出現(xiàn)在營業(yè)大廳,身上一直穿著那件泛黃的藍色中山服,從窗口塞給我他家新摘的黃瓜、西紅柿,一把整整齊齊的豇豆,幾個紅彤彤的蘋果,“快拿去弄幾個菜吃。”我還未來得及說謝謝,他就很快地消失在營業(yè)廳大門口。接過的每一樣?xùn)|西,都帶著他暖暖的體溫,我知道,這些都是他田地里成長的驕傲,我也知道,那件藍色中山服肯定是他最得意的一件衣服。

       發(fā)生在老人身上的故事,繼續(xù)著繼續(xù)著,就結(jié)束了。

       有很長一段時間,都沒有收到老人的水果蔬菜,他們說,他病了,而我卻以山路太遠為由安慰自己而沒有去看望他。又是取低保的時候,我盼望著是他該來的時候了,一直注意著窗外,盼望著穿藍色中山服的他出現(xiàn)在營業(yè)廳里,這時,窗口遞進來一本新存折,我認出了是我給他掛失補開的那一本,可是窗外遞存折的人卻不是他了。他們告訴我,老人去世了,在一個沒有親人陪伴夜里。家里最寶貴的東西,除了灶臺上放的一堆水果蔬菜,就是枕頭下那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信用社存折。

       關(guān)于老人的故事,我知道的太少,除了那本給他掛失補開的存折?;蛟S因為了解的不多,所以才向往那種老人身上的簡單,簡單的只有白襯衫的日子?;剡^神來,已是一群人排在窗口外,卻再也沒有那么一個人,穿著泛黃的藍色中山服,再也沒有那么一個人,隨時記掛著著穿白襯衫的我。

責(zé)任編輯:阿 翔